夜殇再度开口时,声音低沉喑哑:“薄大人,究竟是谁把你送到朕的身边来,给了朕这么大勇气。因为你,朕信心十足;因为你,朕心意已决。你这个丞相,朕封定了!”
薄凉清澈的水眸里促狭着欢乐的光采:“那么,就从封相开始吧!陛下要封微臣,让微臣一步登天,恐怕亦非易事!”
“好犀利的薄丞相!”夜殇唇角也漾开了一丝自嘲的浅笑,“那就从封相开始吧!”
薄凉预测的没错,第二天在朝堂之上,一个小小县太爷顷刻间鲤鱼跃龙门,一步登天成为一品大员的故事引起了众怒。
没有一个人愿意接受这样的事实,包括那些原本站在夜殇这边的官员。个个功绩显赫,而薄凉,仅仅凭借她救了皇后之命,也无法证明她有实力能胜任丞相的工作吧。
期间,尤以常威反对的声音最大。他睥睨着薄凉,直接斥道:“若非你医治了皇后的病,连站在这里的资格都没有。还不下去么?一品大员这么好当的么?你做了什么天大的功绩,倒是给我们说说。”
夜殇冷喝:“常少保,退一边去,仔细听着。蜀王,把你所知一一禀报。”
蜀王夜琛许是昨夜同夜殇商议定了双簧,此刻侃侃而谈:“启奏陛下,经查明,怀荫知府黄怀忠所报奏的十大奇案及地方功绩,经查明,原是怀荫县县令薄凉所为,故而,这些功绩应当记在薄凉身上,理当连升三|级。此其一。”
“其二,陛下微服出宫,路遇刺客,乃是薄县令及其属下等人护驾有功,这等天大的功绩,连升三|级亦不为过。”
“其三,薄太县及谷仵作妙手回春,救了皇后娘娘,使皇后娘娘免于苦痛之中,这等功绩,就算再升三|级也不为过吧。”
“如此功绩当升九级,这从七品到一品,已经是委屈薄大人,常大人,你说是也不是?”
常威阴沉着脸,无言以对。
夜殇不禁面露微笑,正待下旨封相:“薄凉功绩卓越,救驾有功,特封为……”
“且慢!”突然,殿外传来了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哀家还没有拍板,谁敢封相?”
薄凉跟随着大臣们的目光,纷纷扭头往殿外看去。
在众宫女的簇拥下,一位身穿华服,珠玉叠翠的高贵美人从殿外走进来。两道眉毛飞扬着,眼神犀利,鼻梁高挺却薄情,高傲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虽然已经年过五旬,却驻颜有术,依旧皮肤细腻,神采飞扬。
她的手被一位面色红润的白发老太监扶着。
那老太监尽管已是满头白发,然而精神钁烁,身形矫健,身材倒像挺拔,只是长像圆脸小眼,眼缝中透着一股阴鸷险诈,十分不讨喜罢了。
这老太监穿着华丽不亚于主子,薄凉一看也能猜出是谁。
他们一现身,满朝文武官员都跪了下去,口中直呼:“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见过太保大人!”
薄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个老妖婆和那个死宦官,双目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她握紧了小拳头,在心里按捺了许久,才跟着跪了下去。
这常戎是有多么如日中天,才会让满朝文武在参见太后的时侯,也要参见他。他的存在,堪比天子。
夜殇也不得不站起来,走下台阶,见过母后,然后将姬太后请入座后,自己再回到龙椅上。
众人坐定之后,姬太后看着薄凉,势利的眼神如针芒,盯得人极其不舒服。
“就凭你,也想当丞相。这么单薄,这么小只,你凭什么?”姬太后厉喝。
薄凉不卑不亢的答道:“就凭方才蜀王所说的三点。不过并非微臣擅自邀功,而是陛下认为微臣值得。”
“值得?”姬太后冷笑,“哼,你有功是不假。要赏赐也尽管提。可是,这官拜丞相,可不能仅凭有功劳在身。当上丞相之后,如何治国平天下,你可知道?一个国家,如此广袤,可不是一个小小的县可比拟的。治得好一个县,不见得治得好一个国!”
薄凉略微沉吟,抬眸冷静的注视着姬太后,抬着小巴,清晰如铃的答道:“启禀太后,治国平天下可不是微臣的责任,即使微臣贵为丞相,也只能辅佐君王。微臣相信,当今陛下才是治国平天下的能手。而微臣,只愿在陛下身边,为他鞍前马后,将陛下的国策落实到实处,这也就是身为臣子的本份。”
这番话掷地有声,有多久没在朝堂上说过了。
文武百官习惯了以姬太后与常戎马首是瞻,有谁敢不要命的将这样的话亮出来。可是薄凉就像一个初生之犊,就是敢这么做。
夜殇和夜琛不禁投以欣赏的目光。
可在场之人,还有一个五皇子,嘴角也不禁微微勾起,那人就是一向玩世不恭的夜琅,良太妃的儿子。
夜琅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因为良太妃从前是姬太后的侍婢,与姬太后关系良好。故而,在众皇子中,良琅比交入得了姬太后的眼。何况,良琅的嘴又甜,惯会说话,因此,与夜殇相比,反而能够在姬太后面前说得上话。
“放肆!”姬太后厉喝,“在朝堂之上,敢这么对哀家说话,是谁借你这个胆子?身为臣子,没有本事,还敢把什么事情都推到君主身上。如果君王什么都能做,还要你们做什么?”
薄凉淡定答道:“君王是脑袋,而臣子是四肢。君王负责下令,而臣子负责执行。若执行未妥,再报告君王。”
在这种处境之中,薄凉处处围护着君王的主权,这才是她心里认定的重中之重。
如果她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都能够为君主发声的话,那少数站在夜殇这边的官员缘何不敢发声呢?
“朝廷缺乏的不是下决策的人,而是执行的人。如今死了一个宋文泽,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么?能臣越来越少,故而陛下才求贤若渴,连我这样小小的一个七品县令也能破格入朝,这又说明什么呢?说明朝廷无可用之人!我薄凉不论为不为相,愿竭尽心力为陛下效劳。”
薄凉真的是什么都豁出去了,在一边的谷风忍不住伸手拉了拉她。
要知道,如今姬太后掌权,要将她随时推出午门斩着是分分钟的事情。
果不其然,姬太后气得七窍生烟,一拍椅子说道:“真是反了,反了!胆大妄为,出言不逊!来人,把她推出午门……”
“斩首”二字还未出口,夜殇连忙阻止:“且慢!母后,请原谅她年纪轻轻不懂事。请勿动怒!皇后凤体未愈,还得倚仗薄大人。”
一听夜殇这话,常威连忙说道:“启禀太后,等皇后娘娘痊愈之后,再问他的罪吧。”
薄凉惊醒,心里也感到后怕,因此就闭口不言。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表表忠心也就是了,犯不着现在就把自己的命搭上。
此时,常戎开口了,阴阳怪气的说道:“这薄大人究竟是哪里冒出来的?这么大胆,不知天高地厚,连太后娘娘你也敢得罪。看来,是不要命了。”
薄凉淡淡一笑:“并非不要命,只是,为陛下送命,死得其所。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原当如此。”
夜殇闻此言,心里更是激动万分,瞬间,他的态度也强硬起来:“好个忠心耿耿的薄大人,既然有此忠心,朕就立刻封你为丞相,来人,把丞相的顶戴花翎拿来。”
姬太后扭头转向夜殇,神情甚为不可思议,在她印象中,夜殇还不曾这么公开顶撞过她呢。
姬太后大怒:“陛下,你这是做什么?哀家的命令你也要反抗么?自古孝道何在?”
夜殇道:“朕身为天子,任命一个丞相并不为过。”
姬太后气得脸色铁青,陡然站了起来,指着薄凉又要命令。
“且慢,”深知太后脾气的夜琅此刻发话了,他上前几步,恭恭敬敬施过礼后,方道,“太后娘娘,可否容儿臣说几句。”
“讲!”一看是夜琅,姬太后果然卖了几分薄面。
夜琅道:“如今丞相之位悬空也是悬空着,皇后娘娘凤体又未痊愈,陛下又急于做出政绩给太后瞧瞧,既然如此,不如就依了陛下。陛下想要有所建树,也是为了在太后面前有所表现,这也是孝心的另一种体现啊。再则,这薄大人一看,就是不能做事的,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这样的人,想试试丞相之位就让她试吧。到时侯,挑不起这个担子就别在那儿哭鼻子,而陛下也就死心了。这总比现在争个高低伤了太后陛下的母子感情好吧。不如就依陛下,封了吧。到时侯,咱们就看她哭着鼻子自动请辞喽。”
说话之时,眉眼挑|逗,一脸阴险诡谲。
此时,常威再趁机进言。因为有常威主张,常戎也不再反对。
太后看了看夜殇,道:“好吧,就依你所言,让她为相。不过……以三个月为限,要是不合格,立刻撤换,并且要问她渎职之罪。”
夜殇只得领命,先封了再说。
薄凉领下这千斤重的顶戴花翎,心如明镜。这三个月的考核,一定步步维艰。
可是,没有办法,已经领下了,只好承担起这份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