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宫里果然有人来传话,说是薛贵妃召见。
楼霁华谨记着黎羽的吩咐,称病不出。
为了配合这个说辞,她在府中也不敢再放肆玩闹,每天只同几个小丫鬟闲谈消暑,日子无聊得紧。
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不料过了几日,宫里的小太监又来了。
这一次,是说太后寿辰将近,薛贵妃邀请定北王妃进宫一同商议筹办寿宴的事。
楼霁华依然称病不出,小太监的脸色明显地难看起来。
没办法,楼霁华只得叫凝素多拿银钱赏了他,说了一车子的好话。
没想到才只过了一天,小太监又来了。
这一次,是太后的懿旨,明说了“不得推脱”。
楼霁华已想不出什么新鲜理由来搪塞。
小太监也没给她搪塞的机会。宫里的马车已在外面等着了。
楼霁华万般无奈,只得委委屈屈地上了车。
这次不是皇帝传召,也不是薛贵妃召见,应该不算违背黎羽的意思吧?楼霁华在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相比狂笑症的皇帝和病西施似的薛贵妃,这位太后看上去要正常得多了。她坐在御花园的凉亭之中,悠闲地品着花茶,神态颇为和蔼:“奴才们说你这几日一直病着,哀家强召了你来,你不会生哀家的气吧?”
楼霁华用帕子掩住口轻咳了两声,把“生病”的戏做足了,然后抬起头来笑道:“太后说哪里话,我们寻常人得见太后,那是天大的福分,岂有生气之理?我只恨自己身子不争气,不然早几日就能见到太后您老人家了!”
太后回头向皇帝笑道:“你瞧,羽儿那个闷葫芦,倒娶了个伶牙俐齿的媳妇!”
皇帝“哈哈”一笑:“那是他的福分。”
太后便把楼霁华叫到身边,握着她的手笑道:“羽儿那孩子前些年受了不少委屈,性子不像幼时那样讨喜了——这些日子,他有没有给你气受?他若是待你不好,你告诉哀家,哀家替你做主!”
楼霁华想了一想,扁起嘴巴委屈兮兮地道:“这件事,太后怕是做不得主……”
“怎么,他果真待你不好?”狂笑症的皇帝难得地皱紧了眉头。
楼霁华低下头,闷闷地道:“也不是不好……只是,他偏心眼,只带了萤儿出府游玩,却不肯带上我!”
皇帝大笑起来:“我说你们新婚燕尔的能有什么委屈,原来是醋坛子翻了!”
太后也跟着笑了一阵,拍着楼霁华的手腕笑道:“这件事,哀家不能替你做主,倒是要替羽儿做主了——你是做正妃的,连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么?他身边总要有几个可意的人儿,只要不曾薄待了你,也就是了!”
楼霁华红了脸,低声道:“太后教训得是。”
“唉,年轻的新媳妇们,有点儿醋劲也是难免,倒不是要‘教训’你。只是盼你懂点儿做媳妇的道理就是了。”太后慈爱地笑着,好像一个寻常的长辈一样。
楼霁华只管唯唯应声,表现得十分乖巧。
皇帝在旁笑道:“成亲没多久就懂得拈酸吃醋,可见小夫妻是挺恩爱的了。不像画儿刚进宫的时候,连醋都不肯吃,成日里只是想家。”
一旁的薛冷画勉强扯了扯嘴角,脸上有些怔怔的。
楼霁华低下头作娇羞状,把骂人的话全都藏在了肚子里。
太后盯着楼霁华细细地端详了许久,叹道:“楼尚书倒有这么个乖巧伶俐的女儿,可惜了……”
“可惜什么?”皇帝立刻递上了后面的话。
太后便苦笑道:“可惜了楼家两个花朵一般的女儿,总有一个要受委屈——这一个得了好去处,那一个却又成了庶女……如今霁雨要嫁到差不多的人家,怕是就只能做妾了。那丫头也是个心高气傲的,这几日还不知道心里怎样煎熬呢!”
楼霁华这才知道,他们一递一搭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是为了楼霁雨而来。
先是劝她贤德大度,然后再渲染楼霁雨的悲惨凄凉,下一步就该劝她把楼霁雨带到王府,效仿娥皇女英故事了吧?
楼霁华微微勾起唇角,冷笑起来。
果然,太后见她不开口,便自己接道:“当日赐婚的圣旨传下去之后,天下人都以为嫁到王府的会是你姐姐。如今你嫁了过去,你姐姐的婚事倒没了着落。京城官家子弟们本想求娶的,念着你姐姐跟王府曾有婚约,多半也要退避三舍……唉,霁雨那孩子我见过几次,娟秀温婉、秀外慧中,是个难得的好姑娘,怎知她会这样命途多舛。”
楼霁华不想顺着她的话说,又不能对外人说自家“姐姐”的不好,只得沉默不言。
太后见她仍不接话,脸上便有了几分薄怒。
皇帝忙在一旁笑道:“楼大小姐名义上已是定北王的人,注定嫁不到第二家去了。定北王妃最是识大体的,心中只怕早已有了打算,哪里用得着母后费心劳神?”
太后闻言便转向楼霁华:“这么说,你是打算把你姐姐接到王府去?唉,这样一来,嫡庶长幼虽有些分不清楚,却也不失为万全之策……罢了,年轻人的事,我老婆子倒不便多管了!”
楼霁华看着他们母子一唱一和地给她下套,禁不住冷笑连连。
他们以为她不知道,高帽子是可以压死人的。
什么“贤孝之女”、“贤德之妻”、“贤良之母”,古往今来有多少女子被这三顶漂亮的高帽子活活压死,当她不知道吗?
她能在尚书府崔氏母女的手中活到现在,这个“贤”字早已不知被她丢到哪条臭水沟里去了!
在太后“慈爱”的目光之中,楼霁华缓缓绽开笑容:“这件事,前两日我倒是跟王爷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