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便有小丫鬟愤愤不平地来楼霁华这儿告状,说萤姑娘分明是装病,王爷却偏信她的话,不但解了她的禁足,还天不亮就带她出府游玩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楼霁华表面上作痛心疾首状,心里却早已经乐开了花。
出府去了?出府好哇,最好这一出去,十年二十年都不要回来!
黎羽不在的日子是美好的。楼霁华拉了几个小丫鬟,在树荫下摆了瓜果点心,下棋斗草喂鱼,玩得不亦乐乎。
凝素趁人不留心,蹭到楼霁华身旁低声道:“后门那里添了好几个小厮,府里各处的侍卫好像也比从前多了。我刚刚出门的时候,被人盘问了好一会子呢!”
楼霁华把手里的一大块点心丢进池子里,淡淡道:“他防备我,也是情理之中,先前是咱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小姐,老爷做的那些事,您又不知情,他凭什么这样对咱们啊……”凝素揣了一肚子委屈。
楼霁华敲敲她的额头,笑道:“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道理好讲!这会儿他留着咱们的命,咱们就该感恩戴德了!”
“那倒也是!如果有谁害死了我全家,我一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决不让他好过!”凝素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楼霁华心头一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怎么还?
满门抄斩?流放边城?官卖……为娼?
“小姐,怎么了?”凝素看楼霁华脸色不好,心中立时揪紧。
楼霁华勉强向她笑了笑:“我没事。这些日子我不能再出门,你叫咱们的人小心些:贡茶的生意一定要慎之又慎;粮米、布匹这些生意上多用点心;如果人手不够,就把绸缎、珠宝生意先放一放;还有——叫岳兄想想办法,收购也好、新建也罢,尽快开起一家妓院来,里面管事的一定都要是咱们信得过的人……”
凝素一一应了,又笑道:“刚好岳公子也说要把绸缎和珠宝生意先放一放,你们两个真可谓是‘心有灵犀’!”
楼霁华还未答话,脚下的水塘之中忽然溅起了一人多高的水花,有人大笑一声破水而出:“哈哈,心有灵犀!”
凝素吓得脚下一滑,险些跌下池去。
楼霁华慌忙伸手拉住她,自己却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主仆二人好容易互相扶持着站稳,便看见一个浑身水淋淋的男人靠在太湖石上,嬉皮笑脸的。
“有刺客!侍卫呢?都死了吗?”楼霁华扯开嗓子叫嚷起来。
远处树下的张婆子慌忙跑了过来,赔笑向楼霁华解释:“误会误会!这位是王爷帐下的朱参将,不是刺客!”
“朱参将?不是刺客?”楼霁华推开张婆子,磨着牙走到了那个“水人”的面前。
那人抖了抖身上的水,屈下一膝“砰”地一声跪到了地上:“末将朱一,参见王妃!”
“丫头们,将此人拿下!”楼霁华昂首挺胸,厉声喝道。
倚云居的丫头们似乎都是认识此人的。楼霁华一声令下,只有凝素一人忿忿地扭住了那人的胳膊,旁人都在一边嘻嘻哈哈地围着看热闹,至多象征性地伸一伸手。
“王府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楼霁华的脸色冷了下来。
小丫鬟们想到自己的银子,立时一拥而上,把个朱参将的两条胳膊扭成了麻花。
朱一脸上的笑容有点儿维持不住了。
这个王妃,是真不给他面子啊?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没等他想明白,楼霁华已从旁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根枝条丢到凝素的手里:“给我打!”
凝素接过枝条,立时不客气地抽到了朱一的背上。
几个伶俐的小丫鬟有样学样,各自从手边扯了枝条,对准朱一的后背胡乱抽打起来。
朱一抱着脑袋,求饶不止。
其实小丫鬟们并没有多少力气,这番“痛打”,玩笑的成分居多。朱一察觉到楼霁华的意图,喊痛喊得更起劲了。
闹了好一阵子,楼霁华终于冷笑着拍了拍手:“都散了吧!”
丫鬟婆子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柳枝,大笑着散了。
朱一擦擦脸上、身上的绿色树汁,抖落了一身的烂叶子,苦笑着站起身:“最毒妇人心呐!惹不得,惹不得!”
凝素挡在楼霁华身前,一副小母鸡护崽的姿态:“你是参将,到内宅来干什么?不知道内外有别吗?带累了王妃的名声,你死一百次够赔吗?”
朱一挠了挠头,“嘿嘿”地笑了起来:“什么内外有别,不都是人嘛,我怎么就不能见了?先前黎老大没娶王妃的时候,我天天来也没人管我!”
“这么说,反倒是我们的不对了?”楼霁华靠着柳树站定,悠悠地问。
朱一立刻跳了起来:“当然是你们不对了!我跟着黎老大七八年了,一起打过猎、一起砍过柴、一起偷看过大姑娘洗澡、一起撞破过小媳妇偷汉……我们是过命的交情!他说过他家就是我家,凭什么你嫁过来了,就不许我回‘我家’!”
楼霁华敲敲脑门,向凝素道:“他说得好有道理!”
“小姐,别听他乱讲,此人多半是个傻子。”凝素走过来站到楼霁华的身旁,忿忿地道。
楼霁华叹了一口气:“我说黎羽怎么那么不把我当一回事,原来你才是正房!罢了,既然这样,今后我唤你一声‘姐姐’好了。”
“喂,谁是你姐姐……”朱一黑了脸。
凝素叉着腰,硬邦邦地道:“王妃叫你一声‘姐姐’,那是抬举你!倚云居是王妃的院子,二门以内不许男人进来,若有乱闯的,要么死,要么阉了!”
朱一下意识地护住某部位,随后黑着脸躲到了太湖石后面:“那什么……我没有来过,刚才都是幻觉,幻觉!”
“不许跑!”凝素见他要溜,立时冲上去一把扯住,将他揪了回来。
朱一苦着脸,蹭到楼霁华面前低头弯腰:“王妃娘娘,大姐,我错了!我们老朱家还等着我传宗接代呢,您大慈大悲,能不能……给我留着?”
楼霁华冷下脸来:“留着不留着另说,我只问你:刚才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