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丫拈起种子,尖头朝下,粗瓣朝上,先丢下一颗在泥窝里。然后走出半尺,又照原样法子丢下另一颗,直到手里的七颗芙渠种子全丢完,才又慢慢地上到水田埂上,轻轻地问:“你们,可看明白了?”
众人点头,便试探着依样画葫芦,自己下去洒种,等到每个来学的各村代表都试完一轮后,云丫才围着他们洒的子微微点头道:“好了,差不多就是这样。我困乏了,先回柳婶院子中休息,你们得空再练习练习。”
云丫慢腾腾地赤着脚沿着埂走向院子,眼神又开始放空。
淮河道灾情渐解,该教授的她都教授得差不多了,也该起程回江南道了。
淮河里的水开始温柔地流淌,杨柳湾正在转弯的流域,那处尖角形的岸上满生着芦苇,听说到秋天的时候,会是一片连绵的白毛地
。所以这个地方,就叫做白毛地。
时值七月,风从水岸随暑气而来,白毛地里青竿密密,随风像波浪一样轻轻起舞。
云丫坐在一块干地上,将脚伸进水里轻轻拨弄着,淮河水流过她的脚踝,带着一丝又一丝的泥泞,回旋着,流向远方。
她轻轻启唇低低吟唱起来。“谁经过暮春时节雨打梨花
留不住一袭白衣胜雪
谁将依稀故梦去挥毫书写
来换得一场生死离别
谁还记得风过长街遥远了岁月
谁以夙愿埋下情盅再难解
流年易逝期盼也凋谢
身后有簌簌作响之声,兴许是风吹打着芦苇发出的声音,云丫没有回头,弯下腰解开脚腕上的红绳,铜铃被泥塞满,不再轻响。
她将脚浸在水中,伸出细细长长的手指抹着脚上的泥污,侧身要拿那串红绳时,才发现就在一转眼的工夫间,红绳泥铜铃竟不翼而飞。
“嗯,小豆丁儿,交出来!我知道是你。”
云丫若无其事地将脚洗净,再掏出雪帕慢慢拭干。
这小豆丁,就是调皮,淮河道的村民都敬她是那祖宗小爷的妹子,哪里会敢闹她,定是那皮猴儿偷偷拿去,指不定现在就躲在哪个芦苇丛背后偷笑呢。
都擦干脚又洗完手,这猴儿还稳得住不出来?
看来,她得使出杀手锏才行。
她蓄着力气转过身笑着喊:“小豆丁儿,把我的铜铃儿交出来,小…..”
哪里有什么小豆丁,这人斜眉修长,飞入发髻;眼似星辰,狭长冷厉;高直的鼻胆,凉薄的唇。
一袭纯黑的薄绢袍,没有任何花纹,腰带上压着一块美玉,他人比那玉更慑人,却远比那玉更清冷。
他广袖下的手微微向上一收,眼中凌厉渐收,却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沉痛。
云丫掩胸,那疼痛,来得极是突然。
是,是旧箭伤发作了么?可是,现在并不冷,难道只是沾沾水,也会引起痛疾?
他将手向后一负,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他的身影将她笼罩。
当她轻笑着转身这一刹那,他的心竟然像要停摆似的,少女笑容婉约,笑声清脆,一身灰色布衣,衣裙下摆随她转身的动作而旋转,每转一分,他就痛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