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你也不必再练琴了。眼看着你一日好过一日,再不多久便要复原了,你不同乐师练琴也不妨碍了。”
莲花手上折着几件冬衣,是预备天再冷些便可让璃歌穿上的。
“不成,这琴还是得练下去的。就算我现下病好了,我练成了医谱,也可日日演奏给师傅听,为师傅延年益寿
,这功夫是不能搁下的。”
喝口甘润的茶,璃歌挥毫临帖。
这时有其他丫头在,她是不能抚琴的。
莲花软口气,也不多费唇舌了。
这个把月来她和其他丫鬟早说破了嘴,就是不能劝得夫人罢手不练那劳什子医谱。现下一日日过去,就是此刻能劝
得夫人放手,也已无甚作用了。
如今这府里众人早已知道夫人日日同那大夫关在房中练琴,大伙儿虽然明里不说,暗里却是不干不净的说些谣
言中伤,也许这事儿也早传出府外,或者现在京城里的人人都知道。
她暗自又软了口气,随即将折好的大衣一件件收入箱。
“夫人,我到后头瞧瞧喜儿那丫头去,顺道施些花肥。”
“去吧,别理我,自管忙你的。”
说话时也不抬首,专心临帖。
莲花去了没多久,门前叉有动静。
“怎么了,忘了什么事又转回屋里来了?”
璃歌不经意地抬眼一旁,却见到门外站着的是一脸尴尬的秦风。
“秦风?”
“师妹。”
秦风脸上有些微红,起初尚有忸怩,但旋即现出一股决心。
“师妹,我有些话想同你说,可不可以……进你的屋里谈?”
微一冷吟,璃歌拦下手中毫笔。
“咱们到前院谈吧,那儿有个小亭子,也凉爽些。”
说着起身步出屋外。
秦风亦步亦趋地跟在璃歌身边。
对于师妹提议到亭子里谈话,虽觉得于礼当然,心下不免有些黯然。
心想如果是其他女人,说定不等他开口早已请他入屋内,可见师妹对自己客气疏远得多。
两人没走没几步已到一所竹子搭的小亭,亭子虽然简陋了些朴素中倒很有清凉之味,让人身心舒畅。亭子的栏
杆上钉了一竹牌,上面刻着“情心”二字。
“师妹……”
秦风迟疑耍如何开口。
“近日以来师傅的痛渐有起色,我想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师傅………你应该不须再跟乐师练琴,我……你可以选择二
皇子,这里你是呆不下去的。”
“秦风,这事莫再提。只要对师傅有益,不管用不用得上,璃歌都要试试。”
“可是师妹,你终究是要——”
“秦风,记得我们上回已就这事讨论过了,不是吗?”璃歌淡淡一笑。
“这些事情乃是缘分,同我练不练琴是无相干的。”
秦风磨拢眉头。
“师妹,你似乎不甚在意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在这里受尽折磨吗?”
“亦非不在意,而是在意不得。”
目光远眺远处一池碧波,璃歌轻轻的说道:“做人便是这样,在意太多,亦不一定能尽如己意,何苦招惹烦恼?”
“话是不错……”
秦风眉头皱得更深。
这个师妹的思想远不同一般女子,虽情逸高卓,但一个姑娘家有这样的见地似非善兆。
“你既然也同意,就不须再为璃歌多费心了。”收回眸光,她朝秦风浅浅微笑。
“不,只要有关师妹的事,我是不可能不关心的。”他顽固道。
璃歌轻叹了一口气。
“您这又是何苦呢?方才我已经说过了,做人实无须多惹烦恼……”
“但师妹,你并非我的烦恼——-我虽然已经离开了雪峧山,可是如果你愿意,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成为我明
媒正娶的妻啊!”秦风是激动的说道。虽然他与雪峧山已经结仇了,可是他喜欢璃歌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这话一口,惊讶的非懂璃歌,连秦风自己也呆住了,不知自个儿哪来的勇气。
毕竟这事尚未告知任何人就光教师妹知道,是太过鲁莽轻浮了,更别说于礼不合。
璃歌瞪大了美眸望住秦风。
“秦风,我不懂您的意思。”
“前些日子我曾修书差人带到雪峧山呈给师傅,书上秉明了我欲向师傅提亲,请师傅将师妹你许配给我。”
“至今已过了月余,算算这两日该有回音,料想此等亲上加亲的事,师傅大人定是欣然允可的。”
“况且我在信上还提到了师妹知书达礼及种种好处,如此一来,师傅更无反对之理了,是以找才会说师妹你……将
会是我的结发妻……”
“莫非师傅答应了?”
璃歌慌乱了,她对龙云墨已……如今教她如何还能嫁与他人?
她的身与心已是不完整了
秦风微有些尴尬。
“只因师傅的回函未至,故而我尚未告知您,只要师傅答应了,师妹你是当无不赞同之理。”
“不,秦风,璃歌早已决定此生不论婚嫁!”
揪住了心,她低喊出口。
“师妹!”
料想不到竟会听到拒绝的言语,秦风的惊讶多过困窘。
“你……婚姻大事自古以来皆是奉父母之命,而且你本来就无父无母,师傅将你带大的,师妹你也必须知道,你现
在这样的境况,龙云墨还不知道会不会迁怒雪峧山,现在只有我能帮你。”
“师妹你现在怎么可以自行主张,更遑论你居然不嫁?这又是为何?”
没有立即回答,璃歌移目望向远处的水池,半晌,她恢复了冷静。
“方才一开口便要璃歌放弃习琴,我不知——你是何用意?”
秦风一愕,不知璃歌何以突然岔开话题,言及此事。
可他性格向来迂直残暴,虽不明所以,仍是有问便答:“那是——记得我上回便说过,师妹之所以习琴是为尽孝道
,可是你现在与龙云墨名不正言不顺的同处一室,于师妹的名节有损,是以我才三番两次提醒师妹三思。”
“你可听说了任何毁我名节之语?”
“是……曾有听闻。”
他向来说下得谎,即便是为了善意。
“不过是绝对不信的!那些谣言只要入我耳里,我必定痛加驳斥,维护师妹的清誉!”
“秦风也听说过了,可想而知,这事已传遍大街小巷了……而且怕是更加的不堪入耳得很。”
秦风面色一僵,想起王府下人背地里嚼舌的闲话。
“可是那毕竟只是谣传,师妹玉洁冰清,何须在意那等混帐话!”
璃歌平静的神色叫人瞧不出端倪。
“谣言向来可杀人于无形,你自可不在意,只是——你如果真娶了我,当真也可全然不在意他人的讥嘲讽谤,飞
短流长?来日有人识论我的贞节时,当真分毫不觉得难堪吗?”
“我——”
一向残暴的秦风蓦然住了口,一口绝不在意哽在喉头,硬是逼不出声。
他确实是在意的。
现下他一心倾慕师妹,或可一时置旁人的讥诮于不理。
但往后呢?
即便是现在,每听得有人说些不堪的闲话,他心底已有一个莫大的疙瘩。
“你是在意的,秦风。”
璃歌淡淡一笑,绝艳的容颜中有一抹若有似无的哀愁。
秦风吶吶无语,无疑是默认了。
轻喟一声,她接受了意料中的答案。
“既然在意,如果当真娶了璃歌,会快乐吗?”
秦风身子一震。
“成亲后我会带你会离开骊都,随我定别的州府。”秦奋的声音里充满执拗。现在如果要他对抗龙云墨,他是绝对
没有胜算的。
“这会有什么不同?”
璃歌轻声说道:“即使换了环境,那些不中听的话,以往曾经入耳的闲语,你仍是会记得的。”
“我可以忘记!只要你给我时间!”秦奋是固执的辩驳。
“要给你多久?一年,两年?还是十年?几十年?更有可能穷尽生在忘记中度日,不苦吗?”璃歌的眉间锁上
轻愁。
“我……”秦风懊恼的撇开了脸。
“我只知如果娶不到师妹,当下便是痛苦!师妹无须多言,我是……不会放弃的!”如何能放弃?
他的心早已从她十岁那年就沉沦了。
璃歌果然不再多说,定定凝住秦风别开的脸半晌,淡淡的说:“你请回吧,璃歌已无话好说了。”
“我绝对不会放弃的!”秦风是激烈的重申一遍。
璃歌不再作答,轻移莲步出亭而去。
“人家话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秦风大人还是执迷不悟吗?”
清脆的女声蓦然自身后响起,秦风心惊的回首。
立在问心亭外数步之遥的,是墨王妃。
“你!?你——你来多久了?”
“你来了有多久,我便来多久。”墨王妃冷言。
实则她是一路暗随秦风而来的。
秦风睁大眼,满脸是羞惶之色。“那么……方才我跟师妹说的话——你全听见了?”
“怎么?瞧你念成这样,你们方才说过些什么话,是旁人听不得的吗?”蝶舞掩不住讥剌之意。
秦风面色一变。
“师妹说笑了。”
“说笑?”蝶舞朱唇勾出一朵冷笑。
“你或者可当我是说笑,可你心上那个人呢?人家的拒绝可不是同你说笑吧?”抑不住的忿懑,出言即尖酸刻薄。
闻言,秦风的身体整个僵直了,他侧首,回避蝶舞直勾勾的利眸。
“婚姻大事由父母安排。师妹不过一时胡涂,待师傅允可了婚事,师妹终究会想明白的!”
蝶舞冷哼。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只怕你是一厢情愿,到头来白费心机!谁知人有没有把你的一腔真情放在心上,当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爱与怨致使她一再口出伤人之语。
“你——你为何句句出言讥刺!?”他拧眉。
“我所说的难道不是实话!?”蝶舞转而激动。“我是在点醒你啊,秦风!你瞧不出来吗?人家压根儿没把你放在心上啊!”
为何他对自己因何无状讥刺不能用心明白?
她爱他啊!不然她也不会成为什么墨王妃。
“这是我的事!你毋须多管。做好交代你的事情!”秦风背过身,口气执拗。
蝶舞是摇头,不信且气忿。
“秦风,你是怎么了?你不是一向不注重这些的吗?但是为什么独独对她不同,现下不止府里传得蜚言蜚语,不堪入耳,恐怕整个京城内也早传遍了咱们家这位璃夫人的丑事!”
“这样一个名节早破败的女子,师兄你也要吗?”气白了脸,她捧住心,以恶毒的言语诋毁璃歌,她的师姐。
“住口!”秦风蓦然旋过身。
“蝶舞……她好歹是你的师姐,你不该听信外人之言而轻鄙她!”
“无须我轻鄙!她的所作所为早已侮辱了她自己。”
“师妹是为了师傅!”他已顾不斯文,出口咆哮。
“说得好听!师傅要知道了这事,就算病好了也要活活给气死!你当真以为她孝顺,岂知她骨子里是否淫荡,无耻!”
他竟为了那个女人吼她!
蝶舞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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