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跪在地上,凌楠的声音听起来带着讨好的味道,她身上穿着女装,头上是男孩子的发髻,却没有丝毫的不协调,反而生出了一股只属于她的气质。
凌楠抬头看着椅子上的人,映照在阳光下的半边脸,眉如远黛,鼻梁高挺,削薄的唇带着不通人情的冷漠,凌楠看着专注,那人也未动丝毫。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看书的人才将目光从医书上离开,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过书脊,最后交叉放在胸前,“手伸出来。”
凌楠挽起袖子乖乖将手臂伸了过去,她皮肤杯酒苍白,此时一道血红的血痕从她的掌心直直贯穿上去,看起来触目惊心,男子眉头微蹙,凌楠赶忙说道,“这几日已经不甚发作了,那药浴我也每天泡着,感觉比以前好许多了。可能昨晚废了些精力所以这会儿子才发作了……”
解释的话越来越没说服力,凌楠吐着舌头,索性放弃了。
男人从柜子里取下一粒药丸递给凌楠,又写下一张新的药方,“五日之后我检查你的情况。”
凌楠接过药方,果然,又加量了。
最后居然庆幸自己呆在这医馆里,不然光这买药的钱都能要了她的命。
门外正当正午,啼叫了一早晨的鸟儿也睡下了,凌楠伸了个懒腰,大口呼吸着竹苑的空气。
目光扫过院子里每一处熟悉的景致,闭着眼睛都能想起他们摆放的位置,仔细算来,从那天起,自己来到这里已经快要十年了。
虽然每天不得不以药物续命,但自己居然又活了十年。
而救活自己的人正是这竹苑的主人,被人称为神医的,柳非离。
柳非离是江湖上的一个传说,不仅是因为他肉白骨活死人的神奇医术,还因为他的容颜,总是带着一副遮着半张脸的银制面具,从不以真面目示人的柳非离,反而增加了世人的求知欲。听说当年有人抓了他想揭下他的面具,最后自然是被柳非离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从十六岁在江湖上名声大噪,到最后在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隐居深山,世人也许不知道原因,但凌楠却隐隐约约猜到了,他在躲人。
这世上还有让柳非离躲的人,不知道会是什么模样,青面獠牙?或者武功绝顶?
凌楠唯一知道的就是,那是个女子。
也许那个人就是让他藏起脸的真正原因。
那他们之间,又是谁辜负了谁?像柳非离这种面冷心热的人,只怕受了委屈也不会说,那个女子会不会误会了他什么?
凌楠晃晃脑袋,思绪有些繁乱,又想到当初柳非离是怎么从死神的手里将自己的命抢过来的,每次回想起来,这些都伴随着非常不美好的回忆。
杀戮,鲜血,仇恨……
凌楠明朗的脸上瞬间阴沉下来。
展开手里那张药方,凌楠从柜子中将他们一一对应取下来,用戥子按量分好,懒散地撑着脖子煎药,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
正午的“竹苑”没有了虫鸣越发静谧起来,凌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睡了过去,等到被难闻的糊味熏醒,看见自家师父冷着脸站在一旁。
有时间站着看不知道叫醒人吗?!
当然,这话凌楠是不敢当面对着某个人说的,她边嘟囔着边又赶忙添了一份新的进去重新弄好,手忙脚乱里还摔了几个药罐子,最后无奈地对着面无表情的男人问道,“那个,师父您老人家有吩咐?”
“我下午要出诊,今晚不回来。”
“哦。”
看来今晚不用泡那个难闻的药浴了。
凌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要显得太开心,却敌不过对方突然袭击,药丸顺着吞咽的动作进入体内,凌楠一愣,“师父,你给我吃什么?!”
“如果你今晚不按时药浴,这个药就会让你全身发痒,夜不能寐。”
“啊?!”
凌楠抱住脑袋,师父,你在开玩笑码?!我是你的亲徒弟吗?!
“你太顽劣了,这是为你好。”
凌楠咬紧牙关,目送柳非离转身离去。
“对了,师父,明早什么时候回来我给你做饭!”
“早上”
很好,等着徒儿我好好孝敬您吧。
夜里,泡在刺鼻的药水里,凌楠难耐的堵住了鼻子,拖到这个时候她发现身上真的开始发痒,才总算见识到了自己的师父对自己下手的残忍。
手臂上的血痕随着药浴渐渐淡化,直到变成淡淡的粉色后,凌楠飞快的跳出浴桶,穿好衣服奔到外面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空气。
回来才发现鞋掉了一只,衣服也穿反了。凌楠在药房里一边转着药碾子准备给明天的饭菜加“佐料”一边想着自己怎么每次都被柳非离整的这么惨。
次次被对方拿住七寸,毫无还手之力。
柳非离第二日出诊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凌楠笑容灿烂的坐在饭桌前等着自己,上面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卖相很不错,只是饭桌上的人表情很诡异。
凌楠拉着柳非离坐下,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师父忙了一天累坏了吧,赶紧尝尝我的手艺。”
柳非离看了他一眼,拿起筷子照常吃了起来,见他中计,凌楠偷笑,“师父,味道怎么样?”
“火麻仁和甘遂的剂量不对,这样不会引起腹泻,”末了还补充了一句,“你最近在医术上很不用心,下午把《素问》再抄一遍,我晚上检查。”
凌楠放下筷子,再一次感叹自己这辈子果然是欠了这人一条命。